三位老人的“移民下壩”墾荒史
昔日瘴癘橫行的“三壩”已變成今天的“魚米之鄉”
92歲的王子清在柯街農場
75歲的王連富和老伴
李海祥講述灣甸往事
這是一曲蕩氣回腸的奮斗者之歌。在1954年到1957年昌寧縣四次大規模“移民下壩”的歷史上,先后有7000多名群眾背井離鄉移民下壩,在柯街壩、卡斯壩和灣甸壩墾荒種植棉花和糧食。歷經70多年的艱苦奮斗,當年的墾荒者把瘴癘橫行的“三壩”變成了今日富饒美麗的“魚米之鄉”,有力地推動了昌寧縣農業發展和生產技術進步。
枯柯河是一條串聯起卡斯、柯街和灣甸三個熱區壩子的母親河。河流經過之處,碧綠的田野和現代化的小城鎮,正展現出“縣域經濟發展次中心”和“鄉村振興示范區”的勃勃生機。然而,誰也無法想象,如今水豐田美、果蔬飄香的枯柯壩和灣甸壩,在半個多世紀前,還是一片氣候炎熱、野獸出沒、瘴癘橫行的人人談之色變的“瘴癘之地”。
從1952年底到1958年2月,昌寧縣先后在移民下壩的熱區創辦了柯街、灣甸、新光三個農場。修建了大花橋、三八大溝、東大溝等基礎設施。隨著道路和灌溉條件的逐年改善,推動了柯街、卡斯、灣甸等地的經濟社會快速發展。如同奔騰不息的枯柯河一樣,昌寧縣的三個熱區壩子用她寬闊的胸懷,接納著來自四面八方的移民們,使他們交往交融,繁衍生息。從1952年到1962年的10年間,昌寧縣的耕地面積增加了75880畝。到1964年,昌寧縣成為全省5個棉花主產區之一,糧食產量達到6852萬公斤。截至2022年底,枯柯壩所在的柯街鎮和卡斯鎮農民人均純收入分別達1.8萬元;灣甸鄉農民人均純收入達1.9萬元。
如今的“三壩”,一山一水,一草一木,都飽含著移民們戰天斗地的大無畏精神和英雄氣概。今天,讓我們一同走進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,聽奮斗者們講述這70多年間他們跨越艱難困苦奔向幸福生活的光輝歷程。
王子清:柯街農場“拓荒牛”
每天清晨,在有著70年歷史的柯街農場大院里,王子清老人總是第一個起床。過了92歲生日后,王子清已經在柯街農場工作和生活了整整69年。
1952年底,昌寧人民和全國人民一道,以極其飽滿的熱情,掀起了愛國增產運動,投入轟轟烈烈的抗美援朝、保家衛國的洪流。這一年,為了支援國家建設,解決群眾的穿衣吃飯問題,昌寧縣抽派23名熱血青年奔赴柯街壩,創建昌寧歷史上首個移民墾荒農場,播下了昌寧農墾事業的第一顆火種。建場第一年,青年們就在難以想象的艱苦條件下,在荒草叢生的壩子上開墾出1000多畝土地,種植棉花和水稻。
1954年6月,時任縣委通訊員的王子清,被領導找去談話。談話的領導告訴王子清,縣里準備派他到柯街農場墾荒。
“當時的縣委書記征求我的意見,一條意見是讓我在縣委會任事務長,另一條意見是讓我來柯街農場學拖拉機駕駛,我說我就來柯街農場。”王子清說。
過了幾天后,王子清一個人背著行囊,徒步來到柯街農場。報到那天,眼前的景象讓他畢生難忘:“當時的枯柯壩是非常炎熱的,當地還流傳著‘要走枯柯壩,就把老婆先嫁下’,意思是壩子里瘴毒肆虐,人一旦去了,就有回不了家的可能,當時的枯柯壩就是這樣一個狀況。”
王子清剛到柯街農場工作時,農場職工僅有幾十人。農場設有棉作組、雜作組、糧作組、畜牧組和后勤組。青年們既分工明確又團結協作,硬是在沒有機械輔助的前提下,一鋤一鋤地開墾出3000多畝土地。墾荒隊伍的熱血青年們,就這樣依靠原始落后的生產工具和勤勞奉獻精神,在農場里扎下了根。
到了1979年下半年,已經在農場工作了25年的王子清,被組織任命為柯街農場黨支部書記、場長。在柯街農場的輝煌時期,工人發展到190多人。王子清也因墾荒工作突出,多次獲省、地、縣表彰。說起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,王子清的眼神中充滿了自豪:“這個農場辦起以后,它起到了兩個作用,第一個作用是在整個保山專區起到了開發熱區的示范,后來保山行署還獎勵農場一輛東方紅拖拉機,那可是保山地區國營農場中的第一輛拖拉機;第二個作用就是農場的長絨棉試種成功。我們1964年在50畝種植面積上拿到了203斤皮棉,拿到省委的錦旗。另外,我們試種熱帶的水果,龍眼、荔枝、橘子這些新品種,都試種成功了。早期昌寧種植的甘蔗品種絕大部分都是柯街農場推廣出去的,作為農場來講,試驗示范和繁殖這些還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。”
王連富:移民下壩親歷者
在中國人根深蒂固的傳統思想里,故鄉,永遠是血液里流動的念想。作為一個純粹的移民村寨,有著30多戶人家的卡斯鎮溫炭自然村,就是一個讓世世代代居住在這里的人,永遠忘不了根的地方。
1955年9月,經過實地勘測,昌寧縣在柯街、邑林、灣甸三個壩子確定了12個移民墾荒點。一個月后,縣委從全縣42個鄉組織“千人下壩”,建立起12個移民墾荒社。586名青年男女當年開荒5268畝,棉花種植面積突破萬畝。
這一年,為了響應國家移民墾荒的號召,溫炭人的祖輩和父輩,從20里外的一個叫“溫炭”的高山村寨上搬遷到卡斯壩頭。他們拖兒帶女,在3年多的時間里,陸陸續續完成了移民搬遷下壩。從高海拔的山區來到酷熱的壩子,溫炭人把家搬到這里,也將心中永遠的故鄉搬到了這里。
“我的老家為什么叫‘溫炭’?是因為那里屬于高寒山區,常年四季需要溫炭取暖,人們也大多數以燒炭謀生。后來我們移民下來到卡斯壩子,依然將新家園叫作‘溫炭’,這就是忘不了老家,人來了,老家的稱呼也帶來了。”今年75歲的王連富回憶,1955年他們一家從老家的高山上搬遷到卡斯壩子時,他剛滿7歲,正是能記事的年齡。跟隨父輩們落足卡斯后,觸目之處,到處是等待開墾的荒山草壩,野獸覓食的叫聲在山谷回蕩,蚊蟲肆無忌憚地叮咬人。
然而,真正讓移民們恐慌的,還不是艱苦的生產生活條件。王連富清楚地記得,移民到新家卡斯溫炭后,沒有電、沒有路、沒有水、沒有一戶人家,到處是荒山野壩。遇到下雨,新挖的池底都是渾水,只有天晴時才能吃上清水。
“移民們最害怕的是瘴毒,也就是我們叫的瘴氣。瘴毒一種是灰白色的,像火煙一樣;另一種是黑煙,只要小鳥飛過,吸到都會死。另外,對人們危害最大的是螞蟥,一腳踏下去,就會被螞蟥叮咬。”談及昔日的荒涼和恐怖,王連富至今還心有余悸。
可以置人于死地的瘴癘和會吸血的螞蟥,讓少部分移民選擇了回流。更多的移民則留了下來。他們依靠政府的扶持貸款購買工具,購置家當??ㄋ箿靥?,從此成了王連富他們這一代移民的新家。
1955年冬,在卡斯壩這片沉睡了億萬年的土地上,移民們正式向荒原宣戰,他們充滿了對新生活的渴望,用鐵犁、鋤頭和雙手掘開一個新的時代。移民們白天砍伐茂密的樹木和一人高的蘆草。晚上,小孩子用松明火把為晝夜墾荒的大人們照明,紅色的火光照亮了半邊天空。大家憋著勁,賽著干,樹根被一棵棵刨除,荒草成片倒下,墾荒者手上的血泡也變成了老繭。
“一天下來,全身酸痛得睡不著覺,但是大家都有一個目標,多為國家做貢獻,種好棉花,種好糧食,建設好自己的家園。”王連富說,現在的年輕一代,是體會不了那種壯志豪情的。
在那個熱血沸騰的年代,開山拓水的大無畏精神深深感染著每一個人。就在王連富一家移民下壩兩年后,為完成全縣植棉3萬畝的任務,昌寧縣再次動員全縣3000名青年勞動力移民下壩,組建和擴充植棉社,開墾新棉田。這一次大規模的移民下壩,讓很多原本生活在高寒貧瘠山區的群眾,離開了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土地,從此告別了貧困,走向了小康。
李海祥:由苦變甜頌黨恩
20世紀50年代末的灣甸壩子,很多地方還是一片荒無人煙的“瘴癘之地”。
清康熙年間的《永昌府志》曾這樣記述灣甸州:每六月,瘴毒熾盛,水不可涉,地不可居……從清末民初開始,直至國民黨舊政權統治時期,永昌府和昌寧縣都曾經嘗試對熱區進行移民開發,但因為當時的統治階級腐敗,加之缺醫少藥,在瘴毒和瘟疫威脅下,均以失敗告終。
今年74歲的李海祥是灣甸鄉的第一代移民。1956年底,家住更戛鄉米河村米湯河的李海祥一家,隨寨子里的30戶人家搬離了故土,來到灣甸壩罵檬林定居。
因為移民們下壩的時候正值臘月,所以李海祥他們移民到灣甸后,按照當地原住民的習俗,還專門喝了一次“臘水”。
“什么是臘水?就是在臘月,將老家的土放進碗里,兌水喝。老一輩人迷信,說喝了臘水以后生病會少一些,身體也就有抵抗力。”李海祥認為,現在看來,喝“臘水”其實包含著鄉親們故土難離的情緣在里面。
從高海拔地區搬遷到氣候炎熱、人煙稀少的灣甸壩子,讓李海祥他們這些移民非常不適應。大家發現,壩子里生存環境非常惡劣,土地需要開墾,瘴毒需要防治。“我記得到處都是蘆蒿林、沼澤和密林,那時候生態保護沒有現在嚴格,因為首先要種糧、種棉花,解決國家的需求和群眾的生存問題。那時候都是荒山老林啊,大一點的樹,兩個人一天都砍不倒。兩人高的蘆蒿,漫山遍野,牛都拉不動,都是移民們用鋤頭、斧頭一點點開墾出來的。”李海祥說。
“瘴毒在太陽落山后更嚴重,所以我們都不敢住在壩子,而是住在離墾荒點有一個小時路程的山上。”李海祥回憶,那時候成年人的開荒過程非常艱苦,常常是黎明時分就起床開荒,太陽落山就離開壩子回到山上的窩棚休息。
為了保障移民安全,穩定移民的情緒,政府采取了大量措施,抗瘧就是其中的重點工作。移民下壩時李海祥不到十歲,已經是能記事了。他記得那時候政府專門指派幾名醫療隊員服務移民,還有專人為移民發放預防瘧疾的藥品。“他們每天發一次藥,提著溫水,看著你吃下去,不吃都不行。”李海祥告訴記者,當時移民是為了響應國家的號召,最終的目的是種糧、種棉花。“那個時候相當艱苦,因為國家當時也困難?,F在,通過大家的努力國家也富強了。國強民富,農民一富國就強,國一強民就富,這是互相不可分開的一種規律。”
就這樣,李海祥和遷移的鄉親們在灣甸壩扎下了根,直至娶妻生子,慢慢變老。20世紀90年代,老李還將兒子送進軍營,成了一名光榮的軍屬。兒子退伍回鄉后,已經成長為一名村黨總支書記。
從移民下壩的艱難困苦到今天的幸福生活,李海祥的言談之中也充滿了濃濃的感恩:“對比移民下壩的時候,現在我們的生活是大大改變了。特別是吃住行,住的經歷了窩棚、草房、瓦房,到現在的混凝土平頂房;吃的從粗糠雜糧到現在的瓜果蔬菜各種肉食應有盡有;出行從靠雙腳到家家有車,可以說是翻天覆地的變化。這種幸福,都是黨的好政策帶來的。”
責任編輯:錢秀英 編輯:段紹飛
